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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學研究與修持」的四化（上） ◎游芬芳——以現代化、學術化、國際化、生活化為考察中心 本文榮獲楊管北居士獎學金 |
摘 要
「佛學研究」與「佛法修持」其實並不衝突。𦵑做為佛弟子，不僅要成為一位「佛學研究者」，更應是「佛法的修持者」。這意謂：吾人不光須「佛學研究」，更要有擔當成就自己為優秀的「佛教宗教家」。𦲂
本文就是以這樣的角度說明「佛學研究」與「修持」的交融。並進而闡述「佛學研究」與「修持」的「現代化」、「學術化」、「國際化」與「生活化」。
關鍵詞
佛學研究 佛法修持 佛學研究者 佛教宗教家現代化 學術化 國際化 生活化 「佛學研究」與「修持」的交融
壹、前 言
吾人當知： 學佛是智，不是迷；佛法所講的是「解行相應」。是故，吾人學佛不僅重視「研究理論」，更須「信、解、行、證」，身體力行地去修持，才能夠圓滿學佛之道。
要成就佛法的「聞、思、修」三種智慧，在「聞」方面，就要「多讀、多聽、多看」；在「思」方面，則要「多想」；在「修」方面，除了「禪修」之外，在日常生活當下要自我檢正：即是「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的修持。佛教以「聞、思、修」為完整的學習次第；故「四弘誓願」——「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強調「佛學研究」與「佛法修持」，兩者應相輔相成，須吾人從世間法與佛法融通相應的日常生活中去體驗，固守正道，勤學苦修，歷百劫千迴，或可成就。若僅研究佛學而沒有修持，那只是一門空洞的學問；若只一味修持而不研究佛法的甚深精微，恐有盲修瞎練、走火入魔之虞。茲就佛學研究的核心、佛法修持的方式、佛學研究與佛法修持的融通等略予申述，然後廣論佛學研究與修持的四化。
一、佛學研究的核心
《以佛法研究佛法》開宗明義：「我們應以佛法來研究佛法。」𦿞總結以：「依緣起三法印去研究佛法，也就是依一實相印——法空性去研究。我以為這才是以佛法來研究佛法，這才能把握合於佛法的佛法。」漗
三法印的內容：（一）諸行無常法則：「佛法的思想、制度，流行在世間，就不能不受著無常演變法則所支配。若把它看成一成不變的東西；或以為佛世可以變異，後人唯有老實的遵守，說什麼『放之四海而皆準，推之百世而可行』；或以為祖師才能酌量取捨，我們只有照著做；這就違反了佛法——諸行無常法則的佛法。」（二）諸法無我法則：「從眾緣和合的一體中，演為不同的思想體系，構成不同的理論中心，佛法是分化了。它本是一體多面的發揮，富有種種共同性，因之，在演變中又會因某種共同點而漸漸合流。合而又離，離而又合，佛法是一天天的深刻、複雜。這裏面也多有畸形的偏頗的發展，成為病態的佛教；這是無我諸法的錯綜離合。」（三）涅槃寂靜法則：「學佛者具備真理的探求、解脫的實現的信念；研究佛法，既不是學點談話資料，又不是為自己的名譽利養作工具，是要想從修學中去把握真理。……佛法的探求真實，在解脫自他的一切苦痛，這需要兌現。如把真理放在書本上、口頭上，不能淨化自己的身心，治學、辦事、待人、接物，還是從前一樣，這顯然沒有把涅槃一事放在心中，並沒有體驗真理、實現解脫的企圖。」
對於由「研究學術」邁入於「宗教」，要如何使自己不止做個「宗教學者」，更重要的是做個「宗教家」，在此，印老已指點吾人從事「佛學研究」最核心的方法。
二、佛法修持的方式
對於佛學研究的實踐，穆帝（Murti）認為：
理智的直觀（般若）與解脫並不是兩個平行而截然無涉的歷程，此點務必認識清楚。解脫即是般若之實踐。佛教的精神行持的法門不外下列三種：
（一）戒（sila）」。（二）定（samdhi）。（三）慧（Prajna）——般若。
此謂之三學，而其中戒與定又為慧的助行，亦即是三學以慧為中心。一般眾生為煩惱激情所繫，為世間情執所迷，這樣決無法感受真裡，反之，唯有能感受真理的人才能完全免於激情的驅動。𧄉
由於現代社會繁忙紛亂，佛弟子應依佛法戒、定、慧「三學」的教理，既不迴避世俗人間的苦、集相，而運用佛法修持於新時代。吾人在解行一如的日常生活中實踐佛法，如此方能見「一切皆苦」已不只是「個人苦」，而是「社會共苦」。因此，吾人個別的修行實踐，其終極目標，不再是為了吾人自己，而是為了整個社會的淨化。
三、「佛學研究」與「佛法修持」的融通
由於「佛學研究」涉及現代化、學術化、國際化、生活化的知識範疇極大；故在「佛學研究」與「佛法修持」產生心理衝突時，最好把世間法當成工具。不論經典、現代語言及研究方法的學習、電腦的應用，甚至像一般世間知識如社會、法律、經濟、教育等的研究，都只是工具而已，最終目標應以佛法的學習、弘揚為主。
惠敏法師認為「佛學研究」與「修持」是可以融通的：
「禪修精神做研究」在《成佛之道》中，有一頌是描寫禪定的境界：「漸離於分別，苦樂次第盡。」這說明了：禪定在「知覺」與「感覺」上和日常生活的心態有很大的不同，而能對於苦、樂漸捨，也就是趨向不苦、不樂的「捨受」，感覺能逐漸中立。而「學術」也是如此，它是依法不依人，只有按照道理及證據來理解；其實，它也是禪定的心境：「漸離於分別，苦樂次第盡。」所以，學術研究和禪定並不會互相衝突、互有矛盾的。茽
初入佛學研究的新鮮人，當滿腔的宗教熱忱，遇上範疇極大的「佛學研究」道路時，常有手足無措的心靈煎熬與無奈。上項說明，正好可以供養那些發心從事佛學研究的菩薩勇士——「佛學研究」與「修持」是可以「水乳交融」的，是可以與現代化、學術化、國際化、生活化結合在一起的！
貳、佛學研究與修持的「現代化」
一、學界學者們的看法
吳汝鈞先生曾就「日本與西方佛學研究」的現代化規模，來看中國佛學研究的發展：「中國的佛學研究的發展『還未開始』。」𡜺因為中國的佛學研究都缺乏以語言學與目錄學（Philology and Bibliography）為主脈的文獻學知識，光講求義理而不重文獻學方法，結果只能成就「境界」，不能成就「學術」：
從學術立場來說，文獻學與哲學是佛學研究的雙軌。大體地說，我們在哲學方面應該是沒有問題的，雖然中間亦有在這方面令人失望的表現。因我們吸收、消化以至獨自發展佛學，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中國佛學的成就，其意義一時亦難以估量。我們的弱點，始終是在文獻學方面。筆者認為在這方面除了承認自己不如人，而急起直追外，別無他法。菭
故吳氏認為從學術思想看我國佛教發展或學術研究，必須走的路向是：「哲學」、「文獻學」的「雙軌並進」道路。這是他在多篇著作提及的。𦲀
吳氏將現代的佛學研究方法細分為：文獻學、考據學、思想史、哲學、維也納學派、京都學派、實踐修行、白描等方法。文獻學研究方法是資料研究之事，重要的工作是校訂、出版和翻譯。語言學、目錄學是重要的知識，現代佛學研究，特別是在西方，幾乎都是文獻研究。考據學方法是以客觀的歷史資料為基礎，以確定事實的真相。思想史方法是思想和歷史的結合，和考據、哲學都有關聯。另外，哲學方法則是透過哲學概念的分析以把握思想，所重的不是文獻表面的意義，而是其背後的哲學內涵。實踐修行法則是強調研究和實踐結合的重要。白描法談不上是研究方法，是就佛教而論佛教，有時再加上自己的感想的構成法。𧁓
日本平川彰教授亦強調：西歐的學者把「因明」認作「解脫之學」，這是重要的。這也表明西歐的佛教學不限於文獻學，而正朝向思想的研究發展。他說：
為客觀理解佛教思想，文獻學的研究是不可或缺的；不過，文獻學是以解明佛教思想為目的的。因此務必不要陷入為文獻學的文獻學。不過，佛學的大問題在於佛教全然不明朗這一點上。這是佛教研究者的心理準備問題；在佛教研究上，不要機械式地處理「教理」與「用語」，而是該努力於「教理」與「術語」的意思之理解。𡟛
傅偉勳先生對「佛學研究的現代化」，讚揚日本佛學研究的成果，最主要的原因是：「重視基層研究」與「集體研究」的結果。對於日本學界「重視基層研究」的內容包括：語言研究、文獻學研究、傳記研究、工具書與參考書的編輯工作、藏經整理與現代化分類及各種考據、考證工作等等。妉他剴切地提出對中國「佛學研究的現代化」的建言：
日本佛學研究的現代發展，值得我們虛心觀摩效法的地方很多，尤其是分工合作的優點。……而具有思想家或哲學家幼苗的學者，不妨開始進行有關中國佛教思想繼往開來課題的反思與探討。但從事於創造性思考的佛教學者，也必須不時吸納其他各項佛教研究有關的新資料、新成果到自己的思維領域之中，所謂「義理之學」與「考證之學」相輔而不偏廢，即是個中道理。我為佛教思想以及其他哲學思想的繼往開來課題構想出來的幾種方法論之一，即「創造的詮釋學」（creative hermeneutics）。媂
由前面多位學者的評述，筆者認為：他山之石可以攻錯，在累積他國成果的基礎上，繼往開來地再尋索研究方法的創新和成果的突破，更真實地呈現佛法、佛教的真實樣態，是吾人「佛學研究與修持的現代化」重要的課題。
二、對佛學研究與修持「現代化」的建議
現代的佛學研究者要通達多種語言，以便能研讀第一手資料及各種版本的原典經論。然而，語文學習所耗的時間、精力、金錢都是相當可觀的。因此，筆者建議：
（一）思索能在最短期限，培養足夠的佛教基層教育人才，推廣佛法的教育宣導工作。
（二）「佛學研究」的生命期相當長，若能從佛教高中、佛學院的時代（年齡層降低）就打下基礎較佳。這是吾人亟需規畫的佛教教育問題。
（三）目前已有佛教大學的開辦，然而所設教育內涵是否符合未來教界需求？除此之外，是否應詳參先進國家佛教大學的教育體系與制度。𡞳
（四）佛學研究組別（中國、印度、西藏……）分工、語言（巴、梵、藏）合作，整合為有效、機動性的團體機構。關於此點，應有下列幾項認識：
１．排除中國佛教向來的「山頭」主義，結合各佛教大學、佛學研究所、研究中心及研究室，成立共同的組織團體，同心協力為整體佛法研究而努力。
２．組織分工，對於正在進行的研究計畫、或原典譯注、漢譯經典、電子佛書建檔等工作，應發布公告於「公報」或電腦網站專欄，以避免重覆作業，造成時間、人力、金錢的資源浪費。
３．保障佛教學者出路問題，不必為生活負擔分心，使之能專心作研究。
４．運用現代學術的科際整合（multidiscipline）婡：由於過去佛教研究積極強調語言學、文獻學、史證方法學，造成佛學研究圈自己的行話，較少與其他學科整合，這使得其他學科的研究者無法會意佛學研究，也使得佛學研究圈越形孤單而窄化。所以，僅著重佛學研究的「語言學」、「文獻學」、「史證方法學」等發展，仍不能解決佛學研究與修持的全面性；若能借重其他學科的研究方法，或可幫助吾人發現新問題，或以新觀點處理過去的難題。
例如：運用社會學、人類學、生態學、心理學、考古學、宗教學等學科，可以全方位的角度來討論佛教，使佛教的研究與修持模式，得以脫離舊有的窠臼，更臻完美而符合社會的需求。
對於學術的「科際整合」（integration of interdisciplinary studies），當代多位學者不斷提出，此一觀念對「佛學研究的現代化」有重要的意義。如林鎮國先生表示：嘗試從「整合」的觀念來研究宗教，如此才能以全面理解的方式，深入而周全的認識宗教問題，更能減少因單一面向的研究，所產生的誤解與偏差。婱傅偉勳先生更提出：
科際整合將是此後學校教育與學術研究最重要的探討課題之一。通過分工合作，共同謀求新觀點、新理路的開拓與發展。尤其在探索理念這一點，哲學工作者所將負擔的責任當更繁重，這是從事於長期哲學與宗教學教育工作的我們必須強調的結論之一。𡤅
（五）鼓勵與協助專業佛教學術書籍的出版業者。
（六）專業佛教學術聲光、多媒體、多元化開展：電腦、網際網路、海外學術交流系統。
（七）由於社會的功利主義瀰漫，人心枯竭，「宗教怪力事件」層出不窮，為響應李總統提倡的「心靈改革」，應敦促政府普及「宗教教育」，並效法先進國家，將「宗教教育」列為各級學校的必修課程。
參、佛學研究與修持的「學術化」
一、學術多元化語言的學習
漢譯經典不可諱言是重要的。例如，在長度較長的《二萬五千頌般若經》版本出現之後，所有較短的版本都被人懷疑，認定是不完整或是被刪除的略本。但Lancaster則提出他的觀點：
以「後期梵本」與「早期漢譯本」作為研究對象的現代學者，應小心判斷它們之間的差異。在如何的情況下，我們才可假定它是漢譯的錯誤或者是譯者故意的刪略呢？近年來，越來越多的證據證明，中國譯者深知他們的工作及責任，他們的態度是認真與精確的。𤇼
漢譯經典是重要的，而且吾人面對學術化的佛學時代，多樣性語文的價值已是不爭的事實，例如：
（一）日本學者稻津紀三認為透過漢譯資料尚不足以理解佛教論部的哲學性著作：「梵語在文法中本來就結合了論理，在概念的文法變化和文章的文法構造之中，漢譯無法將其充分地顯現。」㜭
（二）萬金川先生強調多種語言（梵、藏、漢文）原典同時對讀的重要性：
只是抱著只要回到梵文原典或訴諸藏本之譯，便可重返伊甸而衣食無缺的過日子的想法，或許到頭來他們所見及者，只是一座全無生產能力的gandharva-nagara，所謂「尋香城」是也。其次，對於昭和後期以降的多數日籍佛學研究者而言，其古典漢語的判讀能力是大成問題的。因此，確而言之，或許他們不是有意忽視漢譯文獻，而是在閱讀上困難重重吧。姯
二、學術多元化學習的領域
現代佛學的學術研究起源於歐洲，以語言學、文獻學、史證方法學為主。而在邁入「國際化佛學時代」的今日，多樣性語文的價值已受學界的肯定，且在佛學研究中受到重視。其中，佛學語言學可以分成兩大類𡜼：（一）經典語文類：如梵文、巴利文、漢文、藏文等皆是。（二）學術語文類：如日文、德文、法文等。目前東亞、南亞、東歐、西歐、北美、澳洲諸國均有傑出的專業研究者，提供龐大的學術研究成果。這些論文所用的語言，莫不歸屬於學術語文的範疇。
今後印度、西藏佛教學的研究領域，很可能即將形成。藏系佛教典籍因保存甚多印度已失佚的佛教文獻，以及思想體系的傳統資料，故不僅可為密教研究與佛典之比較校訂的輔助資料，也是佛教研究的原始典據之一。圖齊（Giuseppe Tucci）、瑞利赫（Yurij Nikolaevich Rerikh）等人在研究西藏文獻、語言方面的成就甚為可觀。但近年來，學術界對於西藏資料是否即是重建印度佛教學之最完備典據，也有所反省。㛇
總而言之，從內容上看，對南北傳佛教的研究，早期是以南方佛教為主，演變至今則以北方佛教、梵藏佛教為主。最近的將來，也許會轉而研究南北傳佛教的共通點。在資料方面，除了梵文、巴利語、藏語之外，也有可能會擴展到蒙古語、漢文等方面。
三、對佛學研究與修持「學術化」的建議
日本自明治時代以來，其佛教學術即承歐美學風，傑出學者不可勝數，其成果無論是質或量，都已臻世界水準。日本佛學界之所以能夠如此，主要有下列幾項因素熎：
（一）佛教信仰的普及。
（二）傳統佛教的研究基礎深厚。
（三）佛教大學林立。
（四）大量輸入歐洲之研究方法。
（五）佛書出版業甚為蓬勃。
（六）佛教學者較無出路問題，不必為生活負擔分心，較能專心研究。
由此觀之，日本佛教學術的快速成長，達到世界水準的事實，並非沒有原因的。因之，我國佛學研究要達到與彼相埒的學術境界，只有吸取他國經驗，快馬直追了。
四、「學術化」成功的關鍵
努力於佛學學術的人，不一定會成就。佛學研究的學術化，成功的關鍵是什麼？
宋楚瑜先生在《如何寫學術論文》中曾說：
一個人的實際生活，常包含多方面的興趣，而歷史上許多的發現與發明，也由研究以外的興趣所引起。專一的興趣，僅屬於少數人的特質，並且也不見得是一種健全的現象。但是在研究的工作上，則必須有這個為了解而努力的態度。這種探討宇宙事物的興趣與科學求真的精神，是作論文必不可少，也須重視的條件。鎐
因之，筆者認為至少須具備下列條件暚：
（一）有宗教情懷，做自己有興趣、對眾生有利益的學術研究，不隨波逐流，委曲附和流俗。
（二）有一股傻勁、衝勁、執著。佛學學術要有突破性成功，關鍵在於不墨守成規，不迷信權威，能自創蹊徑，不被框框限制。從事基本義理研究，須把最基本的東西鑽研清楚，才能質疑前人顛撲不破的定論。
（三）深入經藏，智慧如海，並且要有自己的看法和主張，才不致被外界學者的權威所迷惑。【未完待續】